教育是一门艺术,有规律可循,却法无定法。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,他的产品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。这些人个性如何,小学经历如何,造成他目前状况的家庭又是如何?我需要在摸索中了解,在了解中对症下药。正如先后自费跨省进行未成年人心理问题调查、农村留守儿童问题调查的报告文学作家阮梅所说,家庭是孩子接受教育的第一课堂,父母在孩子成长过程中最主要的作用,是对孩子的成长进行潜移默化的影响。家庭教育是伴随人一生的教育。我的教育工作,也是从家长开始的。
这不是一篇拥有豪言壮语的文章,我也不想表现豪情壮志,姑且把它作为我在教育历程中蹒跚学步的记录吧。
一般来说,家长和老师的关系总是比较友好,至少表面上是这样。可是,也有特例,于是就有了下面的故事。
那天晚上,好不容易工作告一段落,终于在八点半吃完晚饭的我,接到了一个愤怒的父亲的电话,口气很是强硬:
“我儿子因为你说他是小偷,所以很晚回来,很不高兴。你不能损害我儿子的名誉。我会来找你的。你要注意!”
“??”——他儿子近期确实犯错,被我批评,但怎会过了几天以后才突然发作?——“有事确实当面说比较好,我白天都在办公室,随时可以来找我。你问一下孩子,如果我有什么做错了,你完全可以来找我。”
“这是应该的,你甚至可以找上级反映情况。”我沉稳地答道。——对于他强硬的语气,我很不舒服,不过事情总是说好,不能吵好。我想,这么回答也是我自信的表现吧。
“我不会找校长的,我会在半路拦你的!你在校门口当心点!”
挂了电话才有时间理一下思路。事情是这样的:这位学生为了和另一同学聊天,居然上课自己换座位,坐到了女生的座位上。并且翻动女生的书包,拿了书和练习本写字,最后把本子撕掉后扔了。这是个比较严重的错误,且不说破坏课堂纪律,单是随意翻动女生的书包,就足以让人对他“另眼相看”。我严肃地批评了这位学生,告诫他这种“不告而取”的行为是一种偷窃行为,再也不能发生!我还要求他把事情经过写下来,并请家长签字了解情况。而他的妈妈已经知道这件事并签字了。
难道父亲就这件事指责我冤枉他儿子?我单独批评学生,也算是影响学生的名誉?为何学生一直到今天才会有这样强烈的反映?“他弄清楚事情,肯定会来道歉的。”家人见我气得面如土色,安慰道。
果然,学生的妈妈到家了解情况后,打电话来为孩子爸爸的卤莽行为道歉。事情看似结束了,其实我的工作还刚刚开始:种种疑问需要弄清;孩子比较敏感,父亲向班主任发火,他该如何面对班主任?
第二天,我利用午间休息,找来了这位同学。为了缓解他的心中的芥蒂,我首先向他说明:孙老师绝不会因为你父亲的态度而存心整你,也不会就此不管你,只要你是我的学生,我将一如既往地对待你。
看他能接受我的这番话,我接着向他了解情况。原因出乎意料!原来他对父亲的述说仅仅是借题发挥。根本原因是他上课开着手机,被我没收交给了他的父亲,还根据他手机中储存的情况并建议他父亲控制他使用手机。原来是这样啊,我可以对症下药了。
我首先向他诚挚地道歉,我不该在没有得到他允许的情况下查看他的手机。然后告诉他,他的父亲之所以让他使用手机是因为担心他放学路上有危险,并且在知道他花费比父亲还高的情况下保证说他绝不会乱用手机。但是我发现,他每天上课极为困倦,而手机里又有凌晨两点、早晨六点给女生打电话的记录,甚至还开通了聊天工具“移动QQ”,可以随时和网友聊天。这些本是他父亲该管的事情,只是他的父亲非常信任他,根本没有查看,我从关心学生的角度出发,不得已才进行了了解,而实际情况是他辜负了父亲的信任。
随后,当着他的面,我查询了我近四个月来的手机话费,没有一次超过他。
他惭愧地低下了头,随后的日子,他上课时再也没睡过觉,并且有了他第一次语文默写满分。他的手机还带着,但我不再担心了。
小X真是个特殊的孩子,不听课、不做作业、不考试,概括来说,除非他愿意,否则不参加任何教学活动。查看小学的毕业鉴定,也是很糟糕。但是,除了正常的学习活动不愿参与外,小X有很强的学习能力,课外知识的丰富远超一般同学;还有较强的动手能力。
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?我尝试鼓励、批评、纪律约束甚至激将法;小X同为中学教师的母亲也从一开始的不信任转变为积极支持我的工作,然而这一切对小X来说效果不大。
在和孩子母亲的交流中,我发现她一直在抱怨家庭环境不佳:他们和小X父亲的亲戚们都住在一起,而整个父亲家族都不重视教育。她一个人孤掌难鸣。妈妈认为,孩子很聪明,从小善于学习,幼儿园时就能够与老师一起指导其他小朋友。但是到小学二年级时就产生了目前的状态。
我为难了。在学校的安排下,我与心理辅导师取得了联系。我们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向小X母亲了解了孩子所处的整个家族的情况,从孩子的祖父母、外祖父母、所有亲戚一直到孩子的父母,了解包括职业、性格、人际关系等各个方面;还详细了解了小X从出生到现在几乎所有的成长情况。
终于,我们发现了小X的问题根源在家庭,特别是母亲身上。小X的家庭中,爷爷奶奶比较能干,安排了小X爸爸的一切,甚至现在还每月给小X爸爸生活费,这使得小X爸爸能力不强,养成了依赖的习惯。小X妈妈对丈夫这样的状态一直不满意。于是,长期以来对丈夫的不满使得小X妈妈把小X作为自己情绪发泄的对象,她把所有对丈夫的情感都投注到了孩子身上,希望从孩子的听话中得到安慰。小X妈妈还是学校的老师,常常把小X与自己最好的学生相比,对他要求很高,教育又缺乏耐心,有时脾气非常暴躁,一旦孩子的言行不合要求就大声呵斥甚至打骂。
她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是一方面使小X始终认为自己是天才、远高于同龄人的水平,从而不屑于按常规来听课,只是喜欢钻研自己喜欢的内容,比如地理、军事、电脑等等,不做作业、不听讲、不考试正是为此;另一方面,小X缺少交往的能力,性格暴躁,当老师与他聊天时,他会显得很懂事、文质彬彬,一旦老师批评,他就火冒三丈,甚至有撞墙、爬上栏杆、躺在地上等激烈的自残、反抗行为,初一时与所有老师发生冲突、持刀威胁老师同学正是这种现象。
鉴于此,我请小X母亲从自己做起,尝试在家里扮演弱者的形象,让自己的丈夫学着照顾自己,然后给小X自己的空间,让他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负责。母亲要温柔地坚持“把孩子的责任还给孩子”,可能开始孩子会进一步有不良表现,但渐渐地就会发现真的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了,就会有非常大的转变。
现在,小X已经不再强烈地抵触老师的批评,开始更多的发现自己的不足,开始思考自己该如何规划自己的将来。他甚至要求妈妈不要反对他认真复习妈妈眼中的副课生物,因为如果会考不及格,会影响报考高中的。
小J与一般同学不太一样。总是随心所欲地破坏纪律,而且批评甚至严厉批评都收效甚微。他总是双手抱着脑袋,蹲坐在地上。他为什么这样?我百思不得其解。其后,他父母在与任课老师交流中,无意透露了他们曾带着小J去医院检查过他的异常表现,医生诊断他处在九岁儿童的发展状态,且无法用医学手段治疗,只能期待他自己慢慢成长。
唉,都怪我经验不足,怎么没有看出来平时小J的表现都是儿童所常有的呢。我想起了中国人的习惯,长者看见小孩总是摸摸脑袋,以此来表扬孩子很乖。这个学生本是孩子样,我何不试试?于是,我常常摸着他圆圆的脑袋问他:“今天要不要乖一点啊?”他就露出舒心的表情笑着答应着。之后的半天,他可以尽力遵守学校的纪律。
现在,这已经成为我和他之间沟通的常用语,批评时轻轻拍两下,表扬时摸一摸。我惊讶地发现,对于学生来说,80后的我,已是学生眼中的长者了。而学生管理竟可以用这种“慈爱”的方式来进行。或许是他的父母爱的不当,使他没有及时发展他的才智,使他保存着儿童般的任性和幼稚,但我要做的,不是严厉指出错误并讲道理——儿童未必能理解你的说教——而是用爱心来促进他自己的发展。
短短的班主任经历异常丰富,我深深感到教师工作的特殊性。教师的工作对象绝不仅仅是一个个性格各异学生,他们的背后还有一个个迥然不同的家庭。教师特别是班主任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给一个家庭带来巨大的震动。所以作为教师不能不加意谨慎。除此以外,还要善于换位思考,当你面对家里的唯一的宝贝的时候,你是何种感情呢?这是家长常常要求教师而教师常常忽略的。
有人说:“教育学生,很大程度上是教育家长。”善哉斯言。教师绝不能固守教师的身份对家长进行居高临下地命令或指导,而是要做一个调查者,了解学生的家庭情况;做一位心理咨询师,分析家长、学生的所思所想;做一位社交家,善于把自己的敬业之心表达给家长和学生,这样才能使家长和学生接受你、信服你、愿意向着共同的目标努力。整个家庭的力量是巨大的,远远胜过教师的孤军奋斗。
对于教师而言,正如佛家云:“一花一世界”,每个学生都是特殊的,都要我们细细品味。这就需要不断提高自身的素质,特别是心理学的知识。只有这样,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,从学生的行为的表象直达他们的内心,真正做一个“人类灵魂的工程师”。